我的发妻发师

编辑发布:jack | 2015-07-07 06:23:59

【星网专讯】

(星星生活专稿/作者:星学)吾妻理得一手好发,自打与俺结发的那天起,便始为君理头了,漫漫三十年来一直是我的“御用”发师,精心服务勤勤恳恳自不必说。这固是出于其自觉地尽主内的义务职份,同时也是爱屋及乌、接过了婆婆的手艺,在俺家的自主理发业上“继续革命”。

原来,结婚前的近卅载我项上的那一亩二分发地,从垂髫总角之时起就由家母操持耕耘,之后贤惠的媳妇便主动请缨,揽过来了这一活计,观摩我妈理过几次,便有样学样,大胆承包执行起了这项从她未染指过的“光荣而艰巨”的长期任务。

这当然使得在下不用花费心思、拨冗耗时去发廊打理头发了,自然乐得轻松愉快,甚至方便到发匠可“随叫随到”,而是更有甚者、常不请自到地“上头”服务,即在我尚没动念以先,就已得享送上门来的修边幅服侍,连心思都省却了。

然而拙荆并非学艺“洗剪吹”出身的发型师之辈,而是一介淑女书生、大医院的主治大夫。她看病接诊、操手术刀的手学练起这修发手艺来,亦非轻而易举,开始时免不了生疏。俺从未嫌其的失手有误,而辄淡定神闲,一味地配合鼓励,这就使得她信心倍增不断提高,不长的时间便上了道,剪得有模有样了,再往后就轻车熟路。也是凡夫俗子的头型较好弄一些,俺又非那种跟风的潮人,数十年来一贯制的平头略偏分,格式固定,只要是剪短了些就中。

这些年间我几乎都能够数算过来,总共未经娘子之手在外剃发的次数,它们皆是由于有些社会场面上事情的需要,妻子主动歇业,极力敦促俺到美发厅去捣鼓一番,以别影响了俺在面儿上的形象。确实,经过职业理发员的一顿捣饬,尤其是吹风、上了发胶后,蓬松扎煞的造型教明眼熟人一看就晓得此非出自家政之手,坊间的风格规范与居家宅派的章法端的不一样。而每当此刻,我总觉得头顶上有点怪怪的,得老挺着个颈项、不太敢放肆怕弄坏了发型,很不自在。

九十年代初,我先行到了德意志,一时没了“御用发师”随身跟从。德国科隆的物价极高,发廊的人工更不用说,况且我还揣揣不安那些洋发匠会给你整成个啥模样。幸好我到了那儿不久,常被荷兰的一位香港老板车接去过周末、兼给其妻治病,就住在他的家里。老板娘也是自给丈夫与俩双胞胎儿子剪发的。而这位太太每次在铺开了理发摊子后,说“若是您不嫌候的话,也可顺便给您剃剃”,我顺水推舟,爽快答应,道谢不已,就这么意外地解决了铰头发的烦恼事。

她理的也是国人的寻常发式,基本上顺着我原先的型剪短而已。也没理几次的,俺妻女就获准签证来德与我团聚了,携带着推子等工具,老婆重新开始为郎君剪头,结束了外人替我打理发事的短暂历史,从此又毋庸为那三千烦恼丝而劳神了,辗转周游欧美经年一直到今天。

确实俺这常年在家削发的,最早系出于俭省之故,到后来生活好起来便不关乎钱的事了,主要是图个简捷方便。而现如今能享这一清福的不众,纵使在我的同龄人中亦不多见,遑论年少过我的那些后生了,俺大概算得上是末代这方面有幸的丈夫了。下一代的男男女女谁还会去自学捣弄这个呢?女的多只顾“负责貌美如花”,男的辄“负责挣钱养家”,双双均奔向那造型师去美发,百般折腾那云鬓发髻,以不落后于潮流、增加颜值帅度。哪里像俺们小时候,时代真的不同了。

然而出生在加拿大的俺儿子,竟没有全盘西化,打小起至十六七岁了的眼下,还是让妈给剪头修发。但当娘的却没因此就“受宠若惊”,反倒紧张兮兮,因为青春期的男孩没有耐性,理的过程中不好伺候,常搞得心慌手乱易出错,不满他意。后来妻子想出个办法,摆个笔记本电脑在前面桌子上,让他边看视频边受理,分心一下就顾不上抱怨了,发匠的操作就从容些。每次给他理罢,她如释重负,说比给我理仨头还累,这也是老子与小子的差异处。晚近她常劝儿子到附近的发店去理,以减轻妈的心理负担。

仍记得年少时娘每回给我理发就唠叨,说儿的头发像长锈了铁丝,偏黄而浓密硬直,故偶在发廊洗剪吹后,很轻易地就变高而厚积。如今,那一头乌丝变得细软花斑,虽尚还能盖得住头皮,却已无甚可吹高显厚的本钱。青年时削发,总是想多露出点“天庭饱满”来,以示知识分子的聪明本相;老大时发际线自动退后撤移,脑门子不藏自出,想遮盖也没“刘海”资源可动用掩体。单就从这撮发势上,就显出了年龄的兴衰进程。更不消说早先剪下的发屑是一地黑缕,目前变得只是落樱点点,量亦明显稀少,令人感怀“白发催人老,世事如浮云”。

瞧着相公偶觑落发而伤怀时光飞逝、人生如梦,“高堂明镜悲白发,朝如青丝暮如雪”很快就轮到自个这辈了,娘子遂建议染发以作遮掩,于是发妻又多了项打理发事的内容。但是我不常染,仅在回国探亲之际,为不让父母瞧着游子的霜鬓银发而生悲才为之;当堂萱俱已不在世了后,只在俺一家年度性外出观光旅游时染之,图照出相片来效果好点、更上镜些,换得个更好心情。妻子所选的染发剂,当然是提取自植物的天然品而非化学合成物,这样副作用少一些,无碍健康。每当染过之后我对着镜子观望,瞅着头发黢黑铮亮,人显然年青了诸多,未免心怡气爽。

每次剪理头发的这空儿,也是俺们俩议事、交流的良机。说实在的,平时两口子各司其职忙各的,少有时间一起坐下来细细拉呱儿,而剪头时就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呆着对着,于是便能以侃聊上一通。内容海阔天空,无所不及。边聊边理,我的头顶与心中俱得轻省。不过这一契机在吾妻如法炮制给儿子剃发时,就不那么好用了,妻子的初衷同样是欲藉此跟他小聊,以补平素谈心不多的不足。只惜少年的耐性不长,不愿开话匣子,最后只得换用电脑视频观看来代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