琵琶不语

编辑发布:jack | 2006-11-28 20:58:43

【星网专讯】(星星生活专栏作者李座峰)也许是因为楼下大堂有保安吧,Lisa家的门从来都不锁,我开门走进去,她正坐在椅子上听那支不知被她听了多少遍的《琵琶语》。

“嘘,”她面对着客厅的窗户,头也不回。

我轻轻的在沙发上坐下,陪她一起听。

这是一支朴素清丽的曲子,琵琶为主,钢琴,扬琴,吉他,萧,笛子和清澈空灵的女声为辅,好像把一幅轻描淡写的水墨画慢慢的展现在你面前,乍一听就已经动人心弦,细品起来更会叫人不能自拔。

Lisa很爱这支曲子,据说,她曾经就这样听了整整一天。

听说而已,我没有亲见,但我的确常常见到她听着这支曲子出神,就像今天这样。

“就这么坐着,真的可以感觉到时间从你身边流过。”

我正听得出神,Lisa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来,正望着我微微的笑。

“是啊,你也觉得光阴似箭了是吧?”我指着墙上的挂钟,“你说晚上请我吃饭,我饿着肚子跑过来,先陪你听了快半小时的曲子。”

“好久没在家里做饭,怕手艺生疏了,所以先把你饿上一阵子,到时候你就不那么挑剔了。”Lisa冲我坏笑着站起身,径自朝厨房走去。

“别换音乐。”

我刚想要起身去她的电脑前换首歌听,她却头也不回的扔下这么一句来。

一个人在Lisa家等开饭是件枯燥的事情,因为她做饭时不许别人帮手,连葱花都要自己亲自切。用她的话说,“快没有用,要纯粹。”

于是我只好伏在沙发上,通过厨房和客厅之间的窗口看她一个人在那里忙忙碌碌。

五年前认识Lisa的时候,我刚从国内来多伦多读书,Lisa比我高一届,也住宿舍,我们在电梯里相遇,她冲我微笑,初到异国的我对这种微笑毫无抵抗能力,立刻贴上去粘着人家说话,并拉她去自己的房间玩,一来二去的,我们也就成了好姐妹。

“我当时就是出于礼貌笑了笑,谁想到你这丫头就扑上来了。”直到如今,我们一群姐妹们聚在一起的时候,她还时常这样说。

Lisa在我们这群人中间,一向是风头稳健的,我们都把她尊为大姐,她并非年龄比我们大,只是因为在很多方面,她都显得比我们要成熟的多,几年来,大大小小的风波都是她来平息,谁有了心事也都要去找她说一说,听听她的见解。以至于我时常这样想,她的烦心事要找谁说呢?

“来来来,开饭。”Lisa在厨房拍着手喊道。

我忙从沙发上一跃而起,兴高采烈的跑过去帮她把饭菜摆到餐桌上。

“我要走了。”

我吃的正过瘾,Lisa突然说出这么一句,我吃惊的抬起头,她坐在我对面,筷子搁在碗上,正抱着胳膊歪头望着我笑,就像当年在电梯里一样。

“嗯?”我忘记咀嚼,呆呆的看着她,“走了”这两个字实在太吓人了,我努力的不去想到底是怎样一种“走了”,但越是这样,越让我心里惴惴不安。

“哦,我要去别的城市了。”Lisa看到我如此神情,忙给我解惑。

“姐姐,咱不这样行不?让你吓出胃病了都。”我继续吃,“嗯?我刚才吃到哪儿了?”我夹起一片笋,“去哪里啊?”

“还没想好。”她的声音柔和的就像那支《琵琶语》。

对于这种回答,我早就习以为常,Lisa是这样的–自在随性,这也是让我们大家羡慕和佩服的地方,因为这看似简单,其实没几个人做得到。
Lisa的饭菜一向都那么可口,这让我不禁有些伤怀,她走了,贪吃的我什么时候能再吃上这样的饭菜呢?
“还回多伦多吗?什么时候回来?“没错,我也知道这样的问题很没水平,可我还是想问。
“我回来的时候,你会看到的。“Lisa的笑真的很好看。
“后来你抛抛抛抛弃我了。“我学电影《有话好好说》里姜文的台词,以掩饰我的不舍和难过。
“和她们说了吗?“
“没有,等我走后你来说就好。“

我静静的坐着,看眼前的姐妹们为Lisa的突然消失而乱作一团。让我来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,她是聪明的,她知道我不是穷根究底的人。

“你还知道些什么情况?快跟我们说啊。”她们终于注意到一言不发的我。

“就这些,她不想多说,我也没多问。”我耸耸肩。

于是大家再次乱作一团。

其实,关于Lisa的事情,我是知道一些的,我猜想,Lisa的离开,应该和她刚刚结束的那段恋情有关。Lisa不是轻易动情的女孩,但这样的女孩动了情,受伤也最深。

想必,Lisa是做惯了大姐,只会为我们解忧,自己的伤口却要一个躲起来慢慢舔。

Lisa走的很干净,一丁点的消息都没有,在过了三个没有Lisa的圣诞之后,我对她的印象居然开始模糊起来,甚至有一次,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的认识一个叫Lisa的女孩,或者,这只是我臆想中的人物。

但相册里,Lisa那沁人心脾的微笑告诉我,Lisa真切的存在过。

于是我把相册束之高阁,总想起不在身边的好友,是件痛苦的事情。

多伦多的这个冬天,比往年更暖。周末清晨的街道上雾气弥漫,我穿好衣服,没有开车,信步走出公寓,随便找个方向逛过去,打算走累了,就随便找间咖啡店之类的地方吃块蛋糕。

我还记得,这习惯是从Lisa那里学来的,Lisa就时常这样,是啊,她一直都是个随性自在的人。

缺乏运动的我,还没来得及把和Lisa在一起的往事想完一遍,腿就已经开始发酸,于是开始四下张望,寻找歇脚的地方。

我闻到咖啡的香气,但是周围并没有任何咖啡店的影子,我诧异的往前走了几步,心想这是谁家煮咖啡这么浓的味道,却看到一块深褐色的招牌,上面印着毛笔体的“Lute”。

“琵琶?”

我不敢多想,紧走几步推门进去。

店里还没有客人,连后台也是空的,但是,但是店里播放的这曲子,是那支《琵琶语》,我深深的吸了口气,抬头正看见Lisa,微笑着朝我走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