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遗忘的蜡烛

编辑发布:jack | 2006-08-29 15:57:57

【星网专讯】(星星生活专栏作者李座峰)

“今儿拍了多少个镜头了?”

他一边带上隔热手套一边问导演。

“大概快有一百二十个吧。”

导演说着抱起一只箱子往片场外走去。

他看看手表,已过零点,不由得打了个呵欠,然后小心翼翼的开始拆卸滚烫的灯具。

从剧组的车子里钻出来,他站在黑乎乎的公寓大楼面前愣住了――停电,导演好心的用车头灯帮他照着大厅正门,才使他可以顺利的用钥匙打开门进入一楼大厅,但随着剧组车子的离去,他整个人便像是掉进了一大碗黑芝麻糊,四下里黑得让人窒息,他在大厅里站了好一会儿,终于可以隐约看到楼梯入口的门。

他住十四楼。

“要是我抽烟该多好,这样的话,此刻我就会有打火机来照亮了。”

这样想着,他喘了口粗气开始爬楼梯。

还好,他的表盘上有盏绿色荧光小灯,虽说很微弱,却可以让他在这漆黑的楼道里依稀看到一级级的楼梯,他就这样伸着左手一步步的往上爬。

“有根蜡烛也可以啊。”

淡绿色的荧光让他的眼睛迅速疲劳起来,他开始频繁踩空,有一次甚至险些摔下楼梯,他索性坐下来休息。
“蜡烛,蜡烛……嗯,家里倒是有一盒蜡烛的。”

想到这里,他不禁笑出声来。

“都到家了,还要蜡烛干什么?”

他站起来继续往上爬。

“那盒蜡烛,说起来还是前年情人节买的呢。”

他记得那是个傍晚,他和她一起在Bloor大街上闲逛,无意中撞进一家正要打烊的小店,她一眼便喜欢上了那盒七色的蜡烛,执意要买下的。

“女人就是喜欢乱花钱买些没用的东西。”

终于,他一脚踩空,右小腿磕到楼梯上,疼得他再次坐下来,不住的揉着痛处。

“今天真背,早上临走的时候跟她吵了一架;中午剧组分盒饭的时候又没有抢到我喜欢吃的麻婆豆腐;忙到后半夜回来,偏偏又赶上停电。”

正在他暗自抱怨的时候,楼上想起脚步声,他侧仰起头,试图从楼梯间的缝隙看看是谁下来了,当然,他什么也看不见。

“难道是她下来迎我?”

想到这里,他忘了还疼着的小腿,动作利索的站起来继续爬楼梯。爬上一段楼梯转弯时,他看到一个白无常一样的东西正一步一步的朝他走下来,他下意识的抬起左手用手表上的小灯照过去,顿时那“白无常”浑身泛起一层诡异的绿光。一时间,他头皮发麻两腿不听使唤僵在那里,眼睁睁的看着“白无常”离他越来越近。
一股刺鼻的咖喱味飘过来。

“Damn it!原来是个穿白色长袍的印度老头。”

他在心里骂道。

“大晚上的,还停电,这么大年纪也不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,小心跌碎尾椎骨。”

随着咖喱味渐行渐远,腿上的疼痛感仿佛又苏醒过来一样愈演愈烈。他把手伸进裤管摸了摸痛处,有点粘,应该是磕破了。

无奈的叹了口气,他举起左手在墙上照来照去,终于看清墙上写着的楼层数。

“八楼了,我爬得还蛮快的嘛,看来体力还不错。”

他想起以前热恋的时候,经常和她一起去安大略湖边的湖滩游泳,两人一口气可以游出很远,累了就上岸拿面包喂水鸟,记得有一次几只水鸟飞到她身上抢面包吃,还把她吓得大叫起来。他笑笑,抓着旁边的扶手两级两级的爬着楼梯。

“她是个好女人,不说是万里挑一,怎么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了,可为什么我们之间越来越没有以前那种相濡以沫的感觉了呢?”

他试图想起早上为什么和她吵架,直到他爬了两层楼也没个结果。

“相爱容易相处难,真的吗?”

伏在扶手上喘气的时候,他这样问自己。

“那盒蜡烛,其实我也觉得很漂亮的,唉,我记得,当时我还说要留到她的生日点,现在她都过去两个生日了。”
他有些懊恼的捶了一下扶手,慢吞吞的往上挪着步子。

“嗯,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那盒蜡烛我给放在卧室的壁橱里,在我放衣服那一格左边。”

他不由得站住,回想起两年前他们刚搬到一起的那天,他站在卧室,看着她把自己的衣服分类叠好,一件件的放进壁橱并坚持不要她帮忙。

“我想为你做这些好久了。”――这是她当时所说的话,他一直都记得,还有当时心里奔涌翻腾的那种甜蜜感觉。

“生活注定要这样吗?当初珠联璧合的一对恋人,共同生活一段时间后就非得落到轻则无言重则吵闹得境地不可吗?”

从肩膀上拿下背包,他伸手掏出半瓶矿泉水边上楼边拧开盖子喝了一口。

“我们一定忘记或者忽略了什么。”

他把矿泉水瓶子拎在手里摇晃着。

“‘感情,是需要经营的。’我一个颇有恋爱经验的朋友曾经这样跟我说过,说实话,当时我很不喜欢‘经营’这个词,现在看来,热恋的激情消退之后,能否经营有道,就成了让两人的关系甜蜜如昔的关键。”

又喝了一口矿泉水,他开始加快脚步。

“正好,今天停电,等回到家,如果她还没睡,我就把那盒蜡烛找出来点上,抱着她坐在地板上,为早上的争吵向她道歉,然后跟她一起回忆我们以前那些洋溢浓浓爱意的瞬间……”

仿佛打了强心剂一般,他开始一步三级的往楼上跑,不知又爬了几层,他停下来喘气,顺便用手表照亮,看墙上的楼层数字。

“十六层?!”

他苦笑着摇摇头,转身往楼下走。

终于到了自己的楼层,他推开楼梯出口的门,在楼道里借着微弱的绿色荧光摸索着朝自己家门走去。还差十几步的时候,他开始掏钥匙。就在这时,楼道里所有的灯突然全部亮了起来。

来电了。

他几乎要破口大骂起来,心情一下子比先前发现停电还要沮丧。用仇视的眼神环视了一圈四周的灯之后,他焉头耷脑的来到自己家门前开门进去。

她,正在客厅中央席地而坐,面前摆着七只各色琉璃蜡盏,里面的烛火摇啊摇的,映着她流光溢彩的双眸,还有那一如当年般温柔美丽的微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