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了战南北,你知道粽的仪式功能与各地端午饮食民俗吗?

发布者:炸酱面 | 2022-06-04 07:01:24 | 作者:溫宗翰

【星网专讯】

台湾端午节的饮食习俗颇多,大抵上可分为“仪式性饮食”与“季节性饮食”两种。粽子是最普遍的仪式祭品。 图/联合报系资料照

台湾端午节的饮食习俗颇多,大抵上可分为“仪式性饮食”与“季节性饮食”两种。粽子是最普遍的仪式祭品,不只见于端午节,甚至在亚洲诸多国家、南岛民族,都有以“叶包糯米”的相似食品,并且多半配合着祭祀行为,于祭祀后食用,具有强烈的仪式象征意义。不过,在各族群文化脉络中,不管是形制、名称、内容物,甚至是包裹方式,“粽”的概念都有所不同,祭祀时间也有很大差异,甚至食用时间点也大有不同。

台湾粽的习俗普遍认为源自中国,极可能与古代的“角黍”有关;所谓角黍是指中国古代的一项祭祀饮食,做成“角”状,是古代帝王以全活牛进行“太牢”祭祀的转型。由于农业社会对鬼神、祖先相当敬重,牛只不仅是耕作伙伴、取得也不容易,再加上祭祀等级有别,不可逾越,故多以“黍”包裹成牛角形状代替牛牲品,表达出人们最谨慎、隆重的祭祀观念,特别强调“角”的象征意义。

若参考周处《阳羡风土记》所载,粽子形制所表现的意涵是,“取阴阳包裹未散之象也”。这也显示粽子不是单纯的食品,具有强烈仪式性特质;今日所见是随着时代发展、文化融合后的结果,信仰意义大为减弱。

台湾端午节使用粽子祭祀的情形,自是受到中国移民文化影响,但绝对不是为了要纪念屈原这么无聊。 图/联合报系资料照

粽子的仪式性,才不是为了纪念屈原这种无聊的理由

清国时期文献,常记载台湾包粽子所用者为月桃叶,月桃是常见的辟邪植物,文献曾记载端午节小儿避煞仪式,可取“虎子花”来插在头上;所谓虎子花就是月桃花,以其纹路花色像似虎斑而得名。显然,粽子于端午节饮食,应有其特殊信仰功能,才会以具有仪式象征的月桃为叶。

另方面,台湾端午节在食粽前,通常会先“拜神明”、“拜公妈”,祭毕才有食用,也凸显粽子的神圣性。传统社会于食用粽子时,大人通常会要求未成年小孩不能吃“粽角”,杨云萍曾记载此习俗说是怕小孩“长红疮”;在许多地区则认为,小孩吃粽角怕长大会“抾角”(khioh-kak;意指没有出息)。除此之外,民间包粽时,往往将几十颗粽子绑在一起,以“蔺草”(咸草kiam-tshau)或“粽索”(tsang-soh)串连粽子,形成“粽捾(kuānn)”,并在绳头绑成绳结称为“粽篰(pōo)”,粽篰在民间信仰脉络里面,具有拔祓不祥的信仰功能。

由这些具有信仰观念的行为看来,证明粽子作为祭祀饮食,有其复杂仪式象征功能。台湾端午节使用粽子祭祀的情形,自是受到中国移民文化影响,但绝对不是为了要纪念屈原这么无聊。将粽子视为神圣祭品,也展现在制作上。一般而言,过节前家中如有人过世,丧家一律不能“缚粽”(pa̍k tsang;绑粽),故由亲友馈赠,称之为“送节”(sang- tseh),通常丧家收到后,再以“冰糖”作为回礼,或提供费用将之“买下”。

换言之,以粽馈赠的习俗是丧葬礼俗的一环,非常具有社区关怀的特征,一般要送粽子给别人食用时,得把粽篰剪掉、粽捾拆散,藉此忌避不祥。清国文献常有记载,许多官员文人甚至常误以为“送节”是台湾常见的节日礼仪,殊不知原来背后是为了保有祭祀品的神圣性。后来在日本文献《民俗台湾》中,有篇由川原瑞源所写的〈作为礼物的粿与粽〉,才细腻地描述出这项民俗的意涵。其文载:“粽子与除夕夜的甜粿一样,有将其赠与服丧中的亲友的习惯。因为丧家在守丧期间,不能包裹祭神用的甜粿与粽子,否则便是大不敬。”

除了粽子外,另一项具有信仰仪式象征之端午节饮食,目前仅见于台北龙山区、彰化鹿港、台南安平、云林北港等地。每年端午节以糯米粉制作“煎饼”,并加以食用。吃“煎堆”之习俗,与客家“天穿节”有相近的传说,相传始自女娲补天时,为协助女娲补天而制作“煎堆”进行食用。只是现在有发现的这几个地方,都不是客家移民村,正好都与泉州移民有关。

值得注意是,台湾端午节经常是介于芒种后到夏至之间,俗谚有云:“四月芒种雨、五月无焦土”,端午节前夕至其后,经常是猛爆雨状态,此时却又正逢结穗期;透过此饮食仪式,希望能减少雨水、避免灾害。这不仅凸显台湾端午节多雨特性,也是人文互动的体现;节日文化显然是会落地生根,与自然环境息息相关、紧密互动。

图/摘引自:川原瑞源,〈遗ひ物としての粿と粽:乡土食生活随想五〉,收于金关丈夫编,《民俗台湾》卷2:第12号,1942年12月5日,页31。

俗谚里的季节性饮食

季节性饮食自然是指此时节的重要产物,虽较不具信仰仪式结构,却是人们渡节时必然面对的饮食习俗;为了节日祭祀,其实也常被拿来作为祭祀品,有时,更结合了部分信仰意涵,只是仪式特征比较淡薄。我们通常能从台湾俗谚语中,看出这些民俗饮食的信仰或人文意义。

比如,有句台湾客家俗谚说:“五月毋食蒜,鬼在漘头转”,意指五月若不吃“蒜”,厉鬼可能就会在身边兜转。蒜做为五月时令植物的概念,在此也结合了驱邪的象征意涵;且端午节又被称为“五月节”,在端午节这天吃蒜,能特别强化这样的信仰力量。

台湾俗谚亦有说在端午节时“吃红皮菜皮肤红”,红皮菜为茄子的别称,皮肤红表示吃了茄子后,将会“红光满面”,其意义与有些地方说“吃茄恰鹡趒”颇为相似。鹡趒(tshio-tio)原意指植物活跃的样子,引申象征吃了茄子之后,可以事事顺心,表现出活跃与得意洋洋的喜态。另也有俗谚指出:“吃豆吃到老老”,北部地区多以此句话为吃“长豆”(即菜豆)可求得长寿,南部则多指吃“皇帝豆”,也是认为具有求寿、求富贵的象征意蕴。

其他端午节的饮食习俗,尚有如中北部地区常见俗谚:“桃仔肥、李仔瘦,吃檨仔躺杉板。”其语意指端午前后,桃子正逢时节,李子已经开始过时,但檨仔(芒果)虽为时节的盛产作物,却因其性质燥热,在夏季多吃容易使身体感到不适,反而有“躺杉板”(意指死亡)的危险。这段谚语的语意,与“三月三,桃仔李仔双头担;四月四,桃仔来李仔去”的情形,有异曲同工之妙,意指三月时,桃李双双出产,因而开始担货贩售,但是到了四月时,只剩桃子盛产,李子已逐渐减少产量;端午节时,桃子是常见季节水果,也经常用作祭品。

另外,全台仅中部地区——彰化县、台中市(包含旧台中县海线地区)、苗栗通霄等地——有食用“麻薏”的传统,其是取自黄麻嫩叶的地方性饮食。食用前须将之搓揉出汁,把苦水搓掉,传统吃法是用来煮羹,佐以番薯或小鱼干,也有煮羹面的作法,以清凉退火的实质功能著称。相同具有消暑功能的端午饮食,还有如嘉义、台南一带盛行于端午节吃西瓜,或是全台皆有吃碱粽以消暑的习俗。

从自然环境来看,端午节是个闷热潮湿、适逢雨季的时间点,民俗观里经常把“五”月视为恶月,甚至认为五月不能结婚,端午节在五月五日,更是恶中之恶,也因此节日习俗上,从团体庆典到个人仪式,无论是否涉及信仰观,大抵上都展现出抗恶去煞、洁净空间并追求身心灵清净的思想。

全台仅中部地区有食用“麻薏”的传统,图为麻薏面。 图/联合报系资料照

午时水:端午的妙药

跳脱在一般饮食意义之外,端午节这天还有项不可或缺的家庭仪式——取午时水。俗谚云:“午时水饮一嘴,较好补药吃三年”,或也说“吃午时水,无肥亦水”,这显示出民间相信喝午时水是一种“无形的特效药”,有些说法认为可以治疗夏季疾病,储备起来,在小孩发烧时,予之饮用,具有解热强效。

早年取午时水大多在古井或溪流旁进行,近代,不少地区因井水荒废,溪河截流干涸,民众遂改于屋前摆设水盆,内盛“自来水”,并于水盆中放上榕枝、芙蓉、抹草等植物,使其接受端午节正午时分的阳光,而后取用之。其信仰因素,乃源自端午节阳气旺盛的民俗观念,照射午时阳光后,纯净的“水”即能转化为“妙药”,并透过辟邪植物加持,使午时水不仅单纯有解热、治皮肤病等药理保健功能,更加入去除身体邪祟,迎接新且良好气场的仪式象征意义。

不少药草店在端午节这天也有谨慎的取草制药仪式,预备未来食用,据说只有在这一天,才能特别凸显出药草性质来。至于流传自民间戏曲《白蛇传》的“喝雄黄酒”,根本不是普遍的端午习俗,只是早期教育系统对民俗教育的怠惰,因此以讹传讹、误导视听。雄黄含硫与砷,若在阳光下或烧化后会产生剧毒,形成砒霜,自古以来其实只有将雄黄粉,或以之沾酒,撒在屋内四角或画在脸上的习俗,并无喝雄黄酒的习惯。

端午节这天还有项不可或缺的家庭仪式——取午时水,有些说法认为可以治疗夏季疾病。 图/联合报系资料照